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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效华:为不会说线
更新时间:2024-03-15 13:47:55 来源:基地展示 字号:T|T

  2022年5月,西藏墨脱的原始森林中,一棵相当于27层楼高的“中国大陆最高树”登顶微博热搜榜。

  比起高大显眼的“树王”,低矮的花草关注度更低。同是2022年5月,金效华带领的西藏兰科调查队也在墨脱考察,沿着雅鲁藏布江河边,发现兰科蝴蝶兰属的一个未知种。

  从一名植物学博士到中科院植物所研究员、国家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委员,金效华研究兰科植物二十余年。

  2000年初,读博期间,他曾目睹石斛、华西小红门兰、寒兰等兰科植物被一车车运走、一筐筐贩卖。2020年6月,《南方周末》刊发报道,盗采兰花等野生植物乱象已转移到网络站点平台,而背后的原因是植物保护的忽视和《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以下简称《名录》)21年未更新导致执法难的沉疴(详见《直播电商肆意上网,濒危植物盗采下山》)。

  报道刊发后,各网络站点平台下架“下山兰花”等视频和商品,国家网信办集中整治网上售卖珍惜濒危野生植物行为。

  2021年9月,修订版的《名录》正式对外发布。兰科纳入最多,约300种,占《名录》的1/3。作为《名录》调整参与者之一,金效华数次接受《南方周末》采访,为不太会说话的植物发声。

  “我做科研困惑的时刻太多,但一想到慢慢的变多的新种被发现,大部分急需保护的植物被纳入《名录》保护,就觉得很快乐,算是贡献了一点自己的力量。”金效华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繁育技术成熟、花期长的蝴蝶兰已深受年轻人喜爱,而金效华在墨脱发现的这种蝴蝶兰很特别,花奶黄色,蕊柱足具有一对三角形的翅膀。金效华将其命名为“墨脱蝴蝶兰”。

  兰科是被子植物的最大科之一,约有三万余种,我国有记载的约两千种。因具有观赏、药用等价值和独特的栖息地,被认为“集美丽和脆弱于一身”。

  截至目前,金效华与合作者一起发表了兰科植物1个新族、2个新属、70余个新种。

  1998年,金效华作为硕士研究生到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报到,进行植物学研究,开始写的第一篇论文是研究一个兰科石斛属新种。

  “我恩师吉占和先生想锻炼我的写作能力,我当时没有写过这样的论文,他的修改意见经常比我文章还长。”金效华回忆。吉占和是中国著名兰科植物学家,1963年中山大学生物系毕业后到中科院植物所工作,2001年逝世。

  中国幅员辽阔,拥有森林、灌丛、草甸、草原、荒漠、湿地等生态系统,野生高等植物(高等植物包括苔藓、蕨类与石松、种子植物等,大部分都有根、茎、叶的分化)共计四万多种,在全球排第三。仅云南省就约有高等植物两万种,相当于整个欧洲的物种数量。

  在写论文的学术训练中,金效华的研究提升得很快。案头工作时,他也回望了中国植物研究的百年历程。

  近百年前,国外的“植物猎人”到中国采集植物标本、发表论文。当时,中国的植物学本土研究还是零,早年的中国植物学家大多有留学背景,他们从最基础的植物分类、鉴定、命名开始做起。

  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慢慢的变多的本土植物才开始拥有姓名和故事。到了七八十年代,伴随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植物分布格局和亲疏关系逐渐清晰,植物王国的中国“家谱”更加完整。

  2001年左右,金效华开始开展野外考察。野生动物可以靠红外相机、无人机捕捉痕迹,但是野生植物不太会说话、不会动,它们等待人类用脚一步一步靠近。

  比如藏地秘境墨脱,因为海拔落差大,几乎囊括了从南到北的所有植被类型,是浓缩了从热带到寒带的“天然植被博物馆”。交通便利后,这片东喜马拉雅地区是当代“植物猎人”发现新物种的伊甸园。

  登上热搜的“树王”纪录只保持了9天。在墨脱隔壁县察隅,一棵83.2米的云南黄果冷杉,很快刷新了76.8米不丹松的纪录,一年后,更高的102米的藏南柏木又在墨脱隔壁县的波密被发现。

  2021年11月,4名地质调查员在云南哀牢山野外作业时殉职,原因是低温致心源性休克。这条新闻勾起了金效华的回忆。这座近千公里的山脉横跨热带和亚热带,既是南北动物迁徙的“走廊”,也是很多物种的“基因库”,一位林业同行曾在那里采集植物标本时坠崖,不幸遇难。

  中国的植物研究历经百年,金效华所在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已成立95周年。中国也在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国际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

  2021年,昆明举办了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一阶段会议,2022年的第二阶段会议上,各缔约方达成了“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旨在到2030年保护地球30%的陆地、海洋、内陆水域和沿海地区。

  2020年,曾有真人秀节目组在雪山用植物“雪兔子”做道具,节目组致歉,表示没实际发生采摘珍稀植物的行为,“但节目播出后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没有起到宣传好珍稀植物保护规定的作用”。社会化媒体上,游客随手采摘的野花花束里常有濒危的植物,但是拍完照就扔掉。

  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往往通过名录来进行。比如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标记了全球动植物物种保护现状;《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则通过名录对不同濒危程度物种进行贸易管制。

  在金效华读研的第二年,中国发布了第一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和“大熊猫”等保护动物一样,金效华心爱的植物,从此也拥有保护级别。

  但这保护名录(第一批)并不完整,之后还有“第二批(讨论稿)”,包含兰科等上千种物种,一直未能正式发布。

  多方呼吁下,名录的修订工作约在十年前启动,由国家林草局和农业农村部牵头。金效华于2019年加入,负责协调专家意见、提供科研支撑,“当时已是(新名录)快速推进期,有时专家搭凌晨飞机来开会”。

  物种纳不纳入、保护级别是一级还是二级,争议不少,涉及诸多行政管理部门,征求意见稿发布后还有许多来自社会各界的意见。金效华得以从科研和科研之外的视角,观察中国植物保护的进程。

  2023年,在全国多位专家的共同努力下,《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出版,文字描述配上彩色图片或线条图,让更多人认识这些缤纷多彩的物种。

  建设自然保护区、国家公园、国家植物园,完善法律条例和执法队伍,更新重点野生保护植物名录等,都是植物的“金钟罩、铁布衫”。但金效华承担的科研项目中还有诸多未知待解:保护名录里的植物受到哪些威胁?威胁机制是怎样的?哪一些原因可人为干预?哪一些原因人类无能为力?

  金效华观察到,当地居民拥有更多谋生选择和更体面的收入,就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于幽谷峭壁处挖采野生珍稀植物。“现在,真正只能靠挖采野生植物维生的人,还是极少数。”同时,全社会慢慢的变多人认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也让打击濒危野生植物贸易的执法人员松了一口气。

  “总体来说,植物保护很难,分布这么广,执法难度很大。”金效华说,中国还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建设公路、水电站,或者工业生产需要某种植物为原材料,都很有可能会威胁到一些野生种群的生存。

  有的因素则无法抗拒。2023年12月21日,接受南方周末记者专访时,金效华正在印尼野外调查。印尼的植物学家向他抱怨,不知是何原因,今年印尼旱季特别长,好多兰花都旱死了,而当下本应是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