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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起乡愁吹不尽旅思吹遍了人家”
更新时间:2024-02-14 11:27:58 来源:花卉展示 字号:T|T

  四月,丁香花开的时节,在北京谢冕先生家的客厅里,谢先生身穿藏青色条纹西装,谈起故土往事,谈起诗坛,春风满面。

  他回想起母亲绾着发髻,身着白色的麻布衣裙,在井边洗衣,荔枝花、龙目炫、蜜柚花次序飘落,母亲自前死后落满花瓣。那镌刻在回想里的全部是如此动听,化为文字更有着厚意、诗意、哲思,让人难以忘怀。

  读谢先生关于故土的文字,我会想起他在诗篇《爱简》《芦岸》中引的断句:“我是江南一竿竹/夜夜做着思乡的梦。”谢先生就像江南一竿竹,是挺立峭直的,又是意蕴丰美的。如果是在月夜,那竿竹会有些淡淡的忧伤;如果是在有露的夜,那竿竹会流着思乡的泪。

  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过:“对日子,对咱们周围全部的诗意的了解,是幼年年代给咱们的最巨大的奉送。”读谢先生关于故土的幼年回想的文字,会情不自禁地滋润在他的地舆含义故土和精力含义原乡的情境和意绪中。在可谓经典的幼年回想之作《昨晚闲潭梦落花》中,那些关于母爱的细节描绘、情感活动,正是谢先生幼年生命体会的奉送:

  那是一座陈旧宅第幽静的宅院,母亲的身子一同一伏。她的身前死后落满花瓣。那些花是纤细的,细得呈粉状,龙目炫、荔枝花,都很纤细,淡淡的黄色,淡淡的幽香。荔枝花时早一些,龙目炫时晚一些,再就是蜜柚花了,蜜柚花花形大一些,它的香气很浓,熏得人醉。母亲就这样,搓着、浣着,随同母亲的是静静院子的静静的亭午,近处有蝶影,远处是蝉鸣。日光透过稠密的树荫,花瓣雨也似地洒下来,花影,日影,搅成了我的迷蒙的幼年。年月就这样无声地消逝,正如亚热带的花无声地飘落。

  福州有着亚热带湿润蓊郁的自然环境,以及“最忆市桥灯光静,巷南巷北读书声”“君看光禄吟台畔,夜夜华堂气吐虹”的“精力气候”,一如郁达夫说的“觉得最触目的,是这一派福州精致的流风余韵”,这儿适合诗人成长。谢先生骨子里是位诗人,他有着诗人的赤子之心,又有着洞悉世事的才智,他寻求真理,特立独行,诗意的书写中布满着真挚、坚忍、旷达。

  “昨晚闲潭梦落花,不幸春半不还家。”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我阅历了人生的翻山越岭,一步一步,自傲是仔细的,不苟且,不退让,也不玩世不恭和掉以轻心,仅仅拘谨地、凝重地踩着脚下的路,绕过峻峭,踏着荆棘,痛苦、红肿、瘀血,但不留步,仅仅一径地坚持着前行。日子如花,花瓣却雪片也似地落满了一地。

  之前我对谢先生的了解更多是他为新诗开展、文学批评所作的杰出贡献,在修改他关于故土的文字时,我好像打开了重新认识谢先生的那扇窗。

  谢先生的幼年、少年“是在硝烟和离乱中度过的”,小学走马灯似地换了一个又一个,中学承受西式教育,在课堂上写诗,沉迷上文学和诗篇,能一字不漏地背诵白居易的《琵琶行》《长恨歌》,读茅盾的《幻灭》《不坚定》和巴金的《消亡》《重生》,他是一个灵敏、苦闷、早熟的少年。青年年代阅历了六年军旅日子,当过文艺兵和南日岛连队文明教员等,那些年月充满了“忠诚的热情”,后来他考上了北京大学。他在故土的人生经历、心灵进程,皴染了他的精力世界的底色,刻画了他的品格根底,“多少坚持了一些‘武士质量’”,但一直不能改动的是他“内心深处关于特性的寻求以及关于自在的巴望”。谢先生之所以成为日后的谢先生,是因为在少年年代心中就埋下了一粒丰满的种子。

  思乡是人类情感表达的根本母题之一。在谢先生的文章中,幼年、母爱,亲情、友谊、师生之情,岁时、美食,诗人、诗篇,山川美景、人文精力,这些与故土相关的人和事,烙着年代、民族的前史回想,经过个别言说的方法,庞大而又纤细地表现出来。

  谢先生对诗人怀有特别的情愫,散文集《昨晚闲潭梦落花》中收入他写林庚先生的文章三篇,写蔡其矫先生的文章四篇,写福建闻名女诗人冰心、林徽因、郑敏、舒婷的文章四篇。他再三地书写这些诗人,既有对诗人诗作的爱慕击赏,也有诗人对诗人的志同道合。

  林庚先生是一位沉着疏淡、清清雅雅的正人。“先生本性是诗人”,他完美地交融了古典和现代,“从日子到创造,从创造到学术,都是充沛审美的”。林庚先生的学术途径深刻地影响了谢先生的学术研究。林庚先生代表了一代学人和诗人的风骨、精致、风华,他所抵达的境地,诚如谢先生所说,能够让咱们“以终身的心力爱慕他、跟随他、效法他”。

  蔡其矫先生是谢先生着墨最多的诗人。蔡其矫是一位一手举剑、一手举玫瑰的朴实诗人,面临磨难,历经沧桑,初心不改,终身都在寻求美、爱、特性和自在。蔡其矫对美有着特别的灵敏,他毫不掩饰地寻找美,是那种心中眼中有光的人。谢先生说:“他造出了我国诗篇天空的一道特别的景色,他是一个奇观。”

  2015年,我请谢先生担任福建女诗人冰心、林徽因、郑敏、舒婷诗篇合集的主编,他怅然答应,并写了一篇题为《菩提树下清荫则是上一年》的序。冰心代表小诗体,林徽因代表新月派,郑敏代表九叶诗人,舒婷代表朦胧诗,她们连缀在一同,串起了一部我国现代诗篇史,并且“这些归纳了年代精力的代表性女诗人居然都出自福建”,这是多么奇诡绮丽的文学现象!四位不同时空的女诗人在一本书中美丽邂逅,那景色宛如“菩提树下清荫则是上一年”,有着不行言说之妙。

  舒婷在少女年代就被掠夺了受教育的权力,然后走上了比她的长辈更艰苦的诗篇路途。在《岂止橡树,更有三角梅》一文中,谢先生写出了舒婷的心路进程。舒婷有幸与诗篇相遇,她的诗有一种“美丽的忧伤”“忧伤的美丽”。1977年,舒婷写出了震动诗坛、激荡社会的《致橡树》,成为女人自负、自爱的独立宣言。1981年,舒婷写了《神女峰》:“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沿着江岸/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激流/正鼓动新的变节/与其在山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正如谢先生所说,“她有美丽的忧伤,忧伤使她老练”。

  秋风乍起,地上飘落了几朵栀子花、蓝雪花,让我想起林庚先生的《秋深》,想起“北平的秋来故园的梦寐悄悄如帐纱”,想起“吹不起乡愁吹不尽旅思吹遍了人家”。谢先生在中学时曾学写“林庚体”,他说:“我在那里找到了归于我的诗的感觉。”所以想到用林庚先生的诗句“吹不起乡愁吹不尽旅思吹遍了人家”作为这篇文字的标题,它氤氲着乡愁,它有着漫长幽窅的神韵,定然是谢先生喜爱的。

  (本文为谢冕所著散文集《昨晚闲潭梦落花》序文,有删省,该书即将由海峡书局出书)